讨厌乌冬

理性

【省拟】梦里有雪

东三省

时事向

无聊



我们总在以一种方式前进着



辽宁的华为手机终于被摔坏了。

她正在市场买着菜,一个胖子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把她夹在肩膀上的手机狠狠撞了下来,电话里沈阳的声音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戛然而止。

“哎呀,老妹儿,不好意思啊。”胖子回头不好意思挠挠头,便转身走了,一个毫无歉意的背影在辽宁眼中越来越小。她无可奈何,电子支付算是作废了。好不容易从贴身棉袄里摸出几张应急的纸币,看着面前苍老但实则小她几千岁的老太太把本来就皱巴巴的纸币团成一团,塞进自己的钱兜里,辽宁突然惊醒,刚才沈阳在电话里要说啥来着?算了,不重要。她自我安慰着往回走,无视了电话那头孤独疲惫的省会。


今年全东北的GDP不出意料的继续大跳水,大连的GDP也不出意料的继续在沈阳之上,但值得“骄傲”的是,这个美丽的沿海城市经历了疫情的二三四五次摧残,终于以“天地可鉴”的卑微衷心博得了王耀的一点点正视。十一月初,辽宁躲在尚且温暖的大连市,把大连白皙的小脸蛋亲得沾满了口水。

“滚滚滚滚滚,拜挨我!”大连故作恼火的推开了缠在他身上的女人,“你来错地方了,去看看你的营口和锦州吧,拜管我了,那些个兄弟姊妹背地里说我吸血你当我不知道?我啊可不敢和他俩抢!”

“你个臭小子说啥呢。”辽宁狠狠揪着他的耳朵拧了一把,“装什么妒妇,我的乖乖,我帮他们五年十年又咋样,全东北谁能和你比啊,你酸啥?”

大连猛的挣开了辽宁的手臂,眼里闪过一丝韫色:“我说错了吗?自古以来我的东西哪个不是我拼死拼活自己要来的?辽宁人都爱往我这儿跑,倒是我的不是了,关里关外都不待见我,就好像我白白占着这海岸线似的,我图啥啊。”

“好弟弟好弟弟,我的不是!”辽宁一把把大连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姐姐给你赔不是啦,今年辛苦你了,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不过入冬了更不能掉以轻心,冷链人员要定期检查记住没?”

“天天检查了,这还要你说?”大连撇撇嘴,转身就倒在辽宁身上赖着不起来了。“我和你说……昨天葫芦岛来找我,又和我……”

“叮——”

辽宁怀里的华为手机亮了起来,沈阳两个字在昏暗的房间里异常刺眼。辽宁想把大连推起来,无奈这孩子突然使力气耍赖:“你把他电话按了!”

辽宁正色道:“别闹,起来,我接他这个电话。”

“不行!”

“乖,听话。”辽宁的脸色突然沉下来,“万一是要紧的事儿呢。”

大连无动于衷,有力的双臂紧紧锁住了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辽宁,他蔚蓝的眼静静对着沙发上那双墨色的眼,直到一缕红色同时攀上他们的眉心。大连突然泄了气,先行妥协地收回手臂,一把把辽宁拽了起来。电话早已恢复了黑暗。

“对不起哦。”大连敷衍的道了歉。

“没关系。一会儿想吃什么?”

“……你不生气?不给沈阳打回去?”

“我啥时候生过你的气?傻瓜,”辽宁笑眯眯地刮了刮大连的鼻子,“再说就像你说的,肯定不是什么要紧事儿。走,去吃饭!而且……”

辽宁沉吟道:“你放开我就够了。”

大连突然顿住。

“谢谢你哦,还给我一点管你的权力。”



电话另一边的沈阳坐立不安。

“你姐知道你在我这儿吗?”哈尔滨吸了一口格瓦斯,往嘴里又扔了一个珍珠花卷儿,“至于嘛?你够好的啦,看看我,这才是真的惨!”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啤酒瓶子摆满了桌子,沈阳喝得眼睛通红,“你们俩,不对,你们一群,这个冬天就靠着这几场破雪,买了多少热搜啊,有意思吗?关内咋看的我不知道,我反正跟着你们脸是他妈丢尽了……”

“你他妈的喝多了吧!”哈尔滨也赤红着眼,一把揪住了沈阳茂密的头发,“我告诉你,只要能挣点钱,我他妈趴在地上吃雪都行,花点儿钱打广告怎么啦?过度营销怎么啦?我们全黑龙江都躺平啦大公子!我还要给雪乡申冤呢我!骂了我们多少年终于有点峰回路转了我借个东风不行吗?!”

“随你便。”沈阳狠狠打开他的手,额头上青筋暴起,“我知道她怨我,怨我这些年不争气,可全辽宁省,又不只我一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就是仗着我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嘛,她想两开花,今年情势这么难,什么都由着她走?呸!”

“这一年疫情,私立资源王耀一分一毫都动不起,哪儿的公立资源占比多哪儿倒霉,当年私营企业掐死那么多,随手就给我们安一个僵化的罪名,现在可好,净捡着我们老实人折腾,疫情严重的时候,全省经济停摆,我们是真的停摆啊!回头儿还要我们自费恢复元气……今年这个结果真是不出我所料,妈的,何不食肉糜!”

“行了兄弟……别说了……我们能有啥办法……”哈尔滨拍了拍沈阳的手。“走一天是一天吧,我还就不信了……”

“叮——”

沈阳的华为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辽宁两个字格外刺眼。

“瞧,肯定找不到我骂我来着……”

“你别接,装没看见!”哈尔滨给他出谋划策,没想到对面的沈阳借着酒劲,直接把手机扔进了桌子里面的大铁锅里。旁边帮忙添汤的服务生被惊得瞠目结舌。

“大……大哥,你要不要捞出来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

“抢救?抢救个屁,吃!别耽误了铁锅炖……”

“你手机在锅里怎么吃啊混蛋!”



“姐,没事吧?”

“沈阳的电话打不通……我觉得他会生我气,嫌我防着他……”长春忧愁地盯着窗外的枯叶,一旁的公主岭帮她纳着毛线。

“姐,你别多想,说不定他手机坏了呢……哦对,那个,我现在属于你了,以后我是喊你姐还是喊你妈啊……”

“傻丫头,就喊姐!”长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她收敛了笑意,“宝儿,生我气不?”

“生你的气干啥,嗨!姐姐!你别多想!”公主岭突然甩开了一层层毛线,一下子扑进长春的怀里,“我们想这么做好久啦!”

长春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嗯嗯!我们全吉林,都靠你一个城市活着呢,你要是不把汽车产业振兴起来,我们都只可能一直半死不活下去,姐啊,你放宽心,现在我们全省给你做配套,你一定能重振雄风,带着我们奔小康!”

“嗳,你这孩子,你们……你们让我如何是好……那我要是起不来,你们,你们都被我连累了……”

“怎么可能啊一汽小姐!你也不看看你这两千多万的后盾!也许不成功,但肯定不会失败嘛!”

“叮——”

“谁呀谁呀,我看看!”公主岭一把抢过长春的手机,屏幕上亮着哈尔滨三个字,“臭男人,不接!谁也别想抢我姐!”

“哎!你这丫头,万一他有重要的事儿呢……”

“全东北有啥重要的事儿都能写新闻上了,他能有啥事儿?听我的,甭管!”



“我电话被挂了……臭女人……飘,飘了哈……”烂醉如泥哈尔滨搂着同样烂醉如泥的沈阳蹒跚在空旷的中央大街。广播里重复放着前苏联的民歌,小雪淅淅沥沥地从头顶飘下。“回家,不回去……会被……冻死,黑龙江,冻死人的地方……”

“叮——”

“谁,谁啊!”哈尔滨一只手揪着摇摇欲坠的沈阳,一只手稀里糊涂地翻着手机。屏幕亮了,抚顺的名字在黑夜里格外刺眼。哈尔滨想划开接听键,奈何天气太冷,手机几乎不能正常运行。黑夜里,他的电话一声声的刺耳响着,哈尔滨越来越着急,以至于忽视了脚下新生的冰,砰的一声,他和沈阳一齐摔在地上,用了三年的华为手机终于碎了。

手机铃声戛然而止。哈尔滨坐在中央大街的大街中央,淅淅沥沥的小雪和破碎的前苏联民歌继续在他头顶飘着。他看着摔在地上毫无意识的沈阳,突然生气了,一个人撒泼似的在地上翻滚嚎叫。

“我艹!我艹!我艹!艹你大爷!我艹你妈的老天爷!我艹!我艹!他妈的来个人管管我啊!我要死在这儿啦!”

突然一只老迈的手伸了出来。那人脸上满是皱纹,头戴一顶破破烂烂的苏联帽子,“小伙子,我帮你啊?你才多大,要振作,要学着自己强大!不要总靠别人!”

“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哈尔滨突然鼻子酸了,他挣扎着躲开那人手臂尽力站起,然后用尽全力狠狠踢向沈阳。

“死鬼,给老子起来!给爷爬!!!”



“姐,哈尔滨不接我电话。”

“啊,这样啊……抚顺啊,等他回来,你劝劝他,沈阳有很多话不想和辽宁说,也就你……”

“长春姐,”抚顺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你放心,他和哈尔滨都没事儿。”

“叮——”

“长春姐,辽姐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了哈。……啊没事儿,辽姐又把电话挂了,可能打错了。你还有啥事儿?”

电话那头的长春突然沉默了。



几个月前的那次视频会议。

“叮——”

“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下我妹妹。”吉林郑重其事的清了清嗓子:

“长春,北国之春,汽车之城,坐落在吉林大学里的城市!今天——”他把目光落在辽宁笑盈盈的脸上,她一向喜欢对着长春笑的。他顿了顿,“今天,公主岭市正式被并入长春市!”

辽宁的笑容僵住了。

“我相信,长春会成为东北第一个千万人口级别的城市,也会成为今年唯一一个GDP正增长的东北城市。”

“因为下了把一个城市并进来的工夫?”辽宁的眉毛立起来了,“黑龙江,你怎么看?”

“我?我用眼睛看,哈哈。”黑龙江讪笑了两声,便低下头不再看她,“人家想这么发展,挺好的,有配套的产业,和雄厚的基础。是个好法子。”

“集全省之力发展省会的四川模式,一直以来被全国人诟病,但又被全国争相模仿,只是这个前提……”辽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是人口活力旺盛和人员充足。有些省一亿人口,有些省五千万人口,吉林,不到三千万。”

“你用不着拿人口说事……”吉林有点恼怒,“恕我直言,十几年前沈阳就在做这个努力了吧,要是能他早就沈抚同城了!无论历史,外界有什么包袱,他现在的重工业已经烂到连抚顺的配套都接不下了!你有什么资格谴责我的模式?”

“资源整合不是简单把一个城市并进来就一劳永逸的事!现在人口流失的顺序就是沈阳大连去关内,东北去沈阳和大连,正因为我的人口尚且充足,还不至于落得个衰落到合并的结果!”辽宁一拍桌子,“我问你,如果长春把全吉林拖下水,你该怎么办?”

“怎么拖下水呢?”黑龙江突然开口道,“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是全吉林,心之所向,大势所趋。也许这是边缘省份唯一的复兴办法,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心之所向?别开玩笑了,这就是无可奈何……”辽宁讥讽着摇头,“你问问吉林市,他开心不开心啊!”

“辽儿,你为什么就不承认呢……”黑龙江突然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只是不想承认吉林先比你站起来而已……”

“你想靠着地缘优势吃尽全东北所剩无几的红利,辽儿,机会一直在你手里,但你的沈阳有没有尽到地区中心城市的责任呢?”吉林握住了长春微微发抖的手,“每一个人都是有权力进步的。我没想和你争,只是你一直不甘心,想割裂出去,你没有尽到你的责任。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试试自救呢?长春站起来不好吗?对辽宁会不好吗?我们明明一直是家人啊,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她才是最自卑啊!”抚顺和长春打着哈,“她总想着自己是怎么完蛋的,寻思不起来自己该怎么站好迎接风暴。她总是觉得现在不算反思的好时机。”

“我没想和家里人争的,其实我觉得我也很对不起吉林人,对不起东北人……”长春低下了头。“你们也要体谅一下辽宁,怎么说呢,对于我们这种边缘地区,按理说不应该有任何标签加持的,但是她……历史曾经给她过很多东西,然后又一一夺走,很多时候,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她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就该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可怜的那个。再说,可怜有什么用呢?”

长春有些惊讶于抚顺作为辽宁城市的冷漠:“嗳,还是别这么看待她,她是你的至亲,而且她真的是个好人……”

“东北不该是这样的。”抚顺垂下浓浓的睫毛,“我曾经见过东北很好很好的样子,多少年了,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些工人的样子。”

长春轻轻揽住抚顺的肩膀:“好妹妹,你这么多心里话,有和亲姊妹说过吗?憋在心里很痛苦吧。”

“姐,我和你说句心里话。”抚顺神神秘秘地伏在长春肩膀上,“我真羡慕公主岭,能被你收在怀里一起往前走。不是说我没骨气,不想独立自主,只是……算了。我对沈阳是真的失望,他有时候除了山海关什么都看不见。哦对啦,姐,你知道山海关在哪儿吗?”

“在……在秦皇岛?”

抚顺咯咯笑了,她靠近了长春的耳朵轻轻说道:

“真正的山海关,在辽宁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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